CAIXUN财讯 理论研究 浅论八大山人花鸟绘画的“怪诞”之味 □ 四川音乐学院 蒋 霞 / 文 八大山人是中国绘画史上一颗耀眼的明星,他的写意绘画独具特色。他笔下的艺术形象大都是漫画似的造型,传达出一种“黑色幽默”。八大大胆创新,绘画中所蕴涵的“超前性”,是时代光辉的体现。笔者试从围绕八大花鸟画“怪诞”的艺术特色及成因对后世的影响来写,探讨八大的艺术理念和创新精神,也为后辈进行艺术创作指明了方向。 八大山人 怪诞 禅宗思想 花鸟画 饱受人间凄凉,却始终坚守艺术,他的绘画作品时刻渗透着对生命的敬畏,充满着幽默与平和,他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宁献王朱权的后裔,朱耷也叫八大山人。八大绘画中的怪诞,是他晚年绘画的主要呈现方式。在他的画中,鱼、鸟透出怪异的神情:鸟不飞,鱼却在天上飞;猫如虎,鸟似鱼;鸭子与山融为一体,山就是鸭子等等,反映出他对人生命意义的思考,打破人们对表相世界的执著,关心世界背后的真实。虽对八大绘画研究已有不少,但仍有继续探讨的空间。 八大的生平及绘画艺术特色 八大山人(1626—1705年)原名朱耷,天资聪颖,八岁能诗。十九岁遭遇国破家亡,贵族生活从此结束。为躲避灾祸,他隐姓埋名。家国社稷之变,迫于无奈,二十三岁时,他削发为僧,过着晨钟暮鼓的生活后改信道教,躬耕悟道。八大的心境在佛法的修行中越发宁静,晚年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渐渐让他忘却了曾经的伤痛。禅宗和文人画思想潜移默化地化解了他的遗民情怀,使其绘画风格逐渐趋于成熟,形成返朴归真、简约含蓄、天真活泼的花鸟绘画风格。康熙十七年(1678年)病癫,两年后还俗。此后居于南昌,以诗文书画为事。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病逝。 八大擅画花鸟、山水、竹石,且形象变化多端。笔墨精简凝练,透露着一种高冷。在他笔下的花鸟形象不再是写实的记录,而是内心情感的流露。绘画风格上继承了陈白阳、沈周、徐渭等文人写意花鸟画风,其以怪诞冷逸的风格美称于世。 八大花鸟画的形象“怪诞之味” 一个画家选择某种表现对象作为创作题材,必定与他的经历息息相关。就八大而言,特殊的身世和阅历,造就了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决定了他在艺术创作中非凡的审美视角和特有的艺术境界。 (1)八大的怪鱼怪鸟 传统文化里的鱼和鸟是“自由”的象征,当然不同种类的鸟有不同的意味,如鸳鸯象征爱情、喜鹊是报喜鸟等。八大笔下的动物大都奇特怪异,寥寥数笔,传达出强烈的疏离感。他笔下的鱼十分独特,尤其鱼眼的变化丰富。一般在鱼头中部画一大圆圈,再在圆圈内靠上点上黑点,或在鱼头部墨笔皴擦过程中留下圆的空白,再点睛,通过眼睛的大小与眼眶变化及黑白对比产生不同的效果,并且眼睛的比例与鱼的个体极度夸张。《鱼石图轴》、《鱼图轴》及《鱼图》等都是这方面的力作。《鱼图》(图1)画中就一鱼,而鱼眼非常有趣。眼眶为圆形,在眼眶的正上方,用一块浓重的墨色点之,有一种“白眼向人”的感觉。他画中的鸟、猫等动物,或立于危石,或站在枯枝,或被枯枝残叶压头,有种窒息的感觉。他处理鸟眼睛时夸张且奇特,眼眶成方形,在眼眶顶端点上一黑眼珠,显示出白眼向人的神态。《荷花小鸟图》(图2)中,鸟儿孤傲,冷气逼人,孤立危石之上,使人伤感不已。《牡丹孔雀图》讽刺意味典型,“画中题诗曰:‘孔雀名花雨竹屏,竹梢强半墨生成。如何了得论三耳,恰是逢春坐二更’。”画中孔雀形象比喻清政府官员。孔雀尾巴上的三根尾毛,正影射那些官员是奴才。此图诗画的妙巧结合寓意深刻,是对现实的辛辣讽刺。 (2)怪荷 荷花在传统文化中是圣洁的象征。绘画史上爱荷人很多,且多数人画荷都表现得唯美、隽秀。八大也不例外,他对荷的钟爱,从他以荷花为题材写的诗中不难看出,如在《荷花水鸟图轴》中的落款“侧闻双翠鸟,归飞翼已长。日日云无心,那得莲花上。”又在《花册》中的题款诗句“东畔荷花高出头,西家荷叶比轻舟。妾心如叶花如叶,怪底银河不肯流”。但不同的是,八大画荷的表现手法独特。八大抛开传统意象,用发育不良的残荷来象征清政权,也比喻自己在这样一个暗淡无光的社会环境下的人生处境。这一时期,清王朝的统治越来越稳定,此时的八大希望与绝望交织于内心。代表作《荷花双鸟图》(图3),两只鸟双眼相视,似在对话,似有交感,侧身回望荷叶的水鸟立于荷塘一石,其惊弓之态,恰有准备仓皇逃窜之势,一朵纤圆的小荷在画面的细长荷基之上,有从斜垂下呈放射状的荷叶,有依稀可见的花瓣。画法上,以淡墨从中扫出浅荷叶,以阔笔浓墨压出深荷叶,以粗笔写出反荷叶,以水鸟、水波、残根修饰水面,使得空间的变化得以衬托。全画寥寥数笔见墨,是其它花卉题材难以突出的造型优势,尤其是在荷叶的墨色韵味表现上。就其意境来说,画面传达出一股孤寂冷峻的境界,这也是八大山人遗民情感的精神写照。他不会重现形态千转百媚的夏日荷花,而是从生活中观察体会怪异之象。 (3)怪石 八大画石(图4)(图2),大多是头重脚轻的孤石造型,画上有鸟禽或麋鹿之类的动物。因当时自身的处境八大才将石头画成这样。头重脚轻的孤石在他作品里象征着不稳的清政权,将自己比喻成那石头上站立的鸟禽动物,表达内心的不满。八大倾心于古怪意象和离奇画境的构造,用“遗貌取神”的手法把花鸟画“缘物抒情”的传统推向了极致,用“漫画”手法将物象拟人化,传达自己的身世之感和孤傲情怀。 在八大植物的意象中,荷花、树、草等不是营养不良,就是透露出一种压-113- CAIXUN财讯 抑。如牡丹本是富贵的象征,八大的“牡丹”没有土壤长于悬崖上,暗指清王朝的根基浅薄。梅是文人画常画的题材,但八大将它处理成奇古挺拔的形象,虽根不着土,却显然有顽强的生命力。《墨梅图轴》中梅干的造型如同一根锈铁,枝头几个花苞,从那枯枝中能看出这些花苞很难绽放,但给人一种希望。在中国美术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怪诞形象”表现同样已久。是什么令八大花鸟画的“怪诞”造型贯穿着他的精神气韵?是他的特殊历练与禅境。 图1 《鱼图》 图2 《荷花小鸟图》 图3 《荷花双鸟图》 图4 《怪石》书画册之五 禅宗思想对八大花鸟绘画的影响 八大怪诞的写意花鸟画中经常出现“白眼向天”“闭目养神”的两种独特形象,这两个特点与他本人的禅学修养有着密切联系。纵观八大的一生,我们可以寻绎出他思想转变的轨迹:早年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积极进取,热衷仕途;中年开始深究佛学,参禅问道徘徊在儒释之间;晚年大彻大悟,超然解脱。长年的禅宗修行使八大以平常之心从事艺术创作,以禅入画使他的写意花鸟画流露出一种静穆祥和之气。八大的写意花鸟画以简略胜,点染数笔神情兼备。他的写意花鸟画往往从大处着眼,删繁就简,以简略的艺术形式取得了丰富的艺术效果。禅宗主张明心见性,即心即佛。它崇尚简易之道,摆脱繁琐空洞的经义之学。而“白眼向天”表现了八大因愤世嫉俗而产生对禅门虚无境界的向往。“闭目养神”这种艺术形象的塑造与八大多年的禅门修行密切相关,例如《猫石图》(图5)。八大写意花鸟画中常出现以猫的题材的画。猫这类动物性情温和,爱睡觉。给人一种无忧无虑的感觉,好像一位得道高僧。八大山人笔下猫的形象多为眯着眼睛睡大觉,这种形象与禅家的精神追求有很多相似之处。八大山人作画时心境可谓恬淡宁静、安定闲适.而这种心境与八大山人长年的禅宗修行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八大的《孤鸟图》(图6)寥寥数笔就画出一棵小树,一只小鸟立在枝头,周围留出了大片空白。《眠鸭图》(图7)在空阔的画面中间只画了一只鸭子,别无其他。画面中的空白具有无限的延伸性,物象触入在茫茫宇宙之中,使人产生无边的遐想“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八大山人的写意花鸟画蕴涵画家丰富的情感也流露出无限禅镜,他那惊世骇俗的怪诞之美深深影响了后世写意花鸟画的发展。 八大的“怪诞之味”对后世的现实意义 三百年来,郑板桥及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李苦禅等在画风上都不同-114- CAIXUN财讯 程度地受到他的影响。例如:齐白石《荷花图》(图8)有着奇特的构图,右上角画出半形红色荷花,一部分在画外,一部分被荷叶遮挡,红黑对比强烈,蜻蜓与荷花形成一种呼应。画面使用点线面的构图耐人寻味,齐白石的荷花藏到荷叶后,荷叶阔笔而出后画叶茎的画法,这种含蓄的构图方法和画法与八大山人(图9)相似。 八大以独有的“怪诞”造型语言,打破了传统花鸟画创作的常规。这种怪诞的绘画艺术深深地影响着后世画家,给了后世画家许多启迪。尽管这种审美从未占据过主导地位,却是中国传统艺术中一股不容忽视的潜流。在八大花鸟画造型中,他以迥异于常规的变形手法,使花木鸟兽等形象融入了自己主观情感,表现了自己丰富的精神内涵。在他的作品中没有技巧的卖弄,没有矫揉造作的虚假,这些动物造型有些荒诞和滑稽感与自然真实有许多不相符之处。这种怪诞的造型手法是对客观真实形象的一种高度概括与强化。这种美一旦与欣赏者的审美情感相沟通,能使作品获得无限的生机和魅力。八大以情驱笔,借笔墨宣泄,拒绝重复前人的平庸,创造奇特怪诞的绘画语言。他不仅影响了明清以后的画坛,对我们今天从事艺术实践工作也同样有着深刻影响。正如所牛顿所说,如果说我比别人看得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如果说八大是一个歌者,那些意象就是他用血泪谱写的生命之歌。八大颠覆主流的胆识,敢于创新,通过自己独有的艺术表现手段来表达自我心境。 作为艺术时代的引领一代,八大的艺术观值得我们学习。学习八大,不是因循其法,而是取其创造精神。正所谓“笔墨当随时代”,八大的影响并没有成为过去,他不仅影响二十世纪的中国绘画,还影响着二十一世纪的民族绘画艺术。在我们的实际创作中,我们要学习前人经典艺术,积累经验,表达自己内心世界。 图5 《猫石图》 图6 《孤鸟图》 图7 《眠鸭图》 图8 齐白石《荷花图》 图9 八大《荷花图》 [1] 李苦禅.《八大山人画集》序言[M].浙江人民出版社,2012.12:132. [2] 齐白石.齐白石全集[M].10卷,1920年日记,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7:115. [3] 石涛.苦瓜和尚话语录[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3.1:84. [4] 桑塔耶纳.美感[M].人民出版社,2013.6:175. -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