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沈从文和他的湘西世界观

浅谈沈从文和他的湘西世界观

作者：陆娴

来源：《文艺生活·文海艺苑》2012年第09期

摘 要：沈从文的湘西世界是一个人性和谐自然的精神世界。他通过湘西世界要表现的就是一种遥远而令人心向神往的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又与人性不相违背的人性形式。对生命形态的把握是沈从文的湘西世界对人生形式和人性的最好诠释，构筑了具有东方神韵的心灵的世外桃源——湘西。从此，在工业文明冲刷的世界的时代里，湘西世界就成为了我们净化心灵和抵抗工业文明侵蚀的一片天地。 关键词：生命形态；人生形式；自然美；人性美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27—0024—02 作为现代文学史上一位地位举足轻重的高产文学大家，沈从文的确有其过人之处。作为一个从“边地军人”蜕变为“都市文人”的作家，这种经历在现代文坛上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并且这种独一无二的人生体验也给了他强大的灵感来源。他善于用温情的笔触来构建其独特的“心与梦的世界”，并以此著称。沈从文对于这个“心与梦的世界”——湘西世界有着很深的眷恋与牵系，而这种强烈的情愫来自于自小的乡村生活、都市的现实挤压和文坛上的政治斗争与流派分歧的影响，以致于沈从文逐步地将这个世界当成了抵抗甚至改造都市文明的寄托和理想。 在沈老先生一生的小说创作中，他的城市小说几乎占了一半，但是无疑给人印象最深的却是他湘西题材的小说，佳作颇多。在沈从文先生笔下，湘西边陲的秀丽风光——清澈见底的小河，翠绿连天的高山，在急流险滩中飞驰的木船，风格独特的吊脚楼是那样的牵人心魄，动人情怀。这些风景明净而壮美，而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的人们也有着水一样透明的心灵，山一样的憨厚的性情。因为湘西世界的人性是自然的，只有将这种自然的人性的灵魂寄放在这山明水秀的湘西，不管是忠贞不渝的爱情，还是自由健康的生命，他们才得以舒展和诠释。充满原始神秘的恐怖、交织着野蛮与文明、夹杂着丑陋和优美的湘西，反映了沈从文描写湘西的道德标准和对湘西人群的价值取向，寄托着他自己的爱恨和理想。这两个方面共同形成了沈从文神秘的湘西世界的人性理想。

受“五四运动”的影响，他来到北京，想要学习充实自己，可是他既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又没有半点经济来源，最终只能在北京大学旁听，一边打工，一边勤奋写作。这种巨大磨难与心理上的强烈冲击和摇撼，是一般人难以承受和想象的。即使，他后来慢慢开始在文坛上崭露头角，有了一席之地，他发现自己始终与都市文明有一种难以消除的隔膜，他将这种隔膜称为“乡下人”和“城里人”的隔膜。他与“城市”的隔膜，不仅仅是经济和社会地位的悬殊和所谓文明教养的差异，最根本的，他与城市人在生活、经验、知识乃至价值观上，具有后天无法沟通的天壤之别。他的生命、情感，已经留在了那个给他生命、知识和智慧的湘西，他每天坐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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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耳朵里听到的，却不是都市大街的汽笛和喧嚣声，而是湘西的水声、拉船声、牛角声，这种矛盾的心态造就了其独特的艺术视角，其对湘西城乡生活进行温情的追怀与诗意的展现，这与鲁迅及其乡土文学作家群那样的对于乡村社会中人与风俗的整体性批判、抨击与拒绝有着天壤之别。他写湘西，以此当作他眼中都市现实的一个替代性补偿品，一个逃离现实的精神避难所，就这样，沈从文从过去的边地经验和内心的世界中去寻觅和构筑另一种天地和另一种人间。而这片天地，最终给与了我们丰富的艺术宝库。

再看沈从文的湘西艺术情趣，不难看出他对大自然有无限的向往和喜爱之情。他爱这种田园般的生活，在他创作的反映湘西风土人情的小说中，凡以湘西的人或事为主要人物、主要事件的，绝大多数是充满着一种和谐宁静的气氛。在他这些小说中，湘西的人大多是纯朴、善良，虽生性好斗却懂得识大体、顾礼义的。如《龙朱》和《媚金·豹子·与那羊》中的主人公龙朱、豹子、神巫等都是苗家人的骄傲，他们不仅外表俊美，而且德行兼备，而且面对真爱都勇于追求。

在这种田园式的生活中，作者有机的融入湘西乡土和风俗传统及文化，又为这种田园诗意生活增添了文化背景和纵深层面，使文章更加耐人寻味。沈从文描绘的湘西世界里充分展示了地方独特的风俗，如龙舟竞渡，对歌，傩神巫术、吊脚楼等；也充分展现了湘西的传统文化内涵。沈从文声称要建供奉人性的希腊小庙，这人性其实深深地打着儒家伦理道德观念的烙印。渡船老人性格中的洒脱、憨态和天真的一面，以及边城山水习俗、人物和自然景物中浸润的诗性，则见出道家思想的影响，由此可见作者的深厚文化积淀。

但是对于这种诗意般的描写却并不是湘西的全貌，沈从文刻意给我们描绘了这样一个近乎桃源式的世界，似乎有些超乎自然，和不真实。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沈从文的小说并不是湘西人民生活完全真实化的反映，而是他有意而为之，是一幅超越现实的理想画卷。经过作者审美选择的过滤，略去了现实生活的沉重与苦难，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自然环境、社会习惯、民风民俗、人物性格、人际关系等等，都展示出一个和谐美好的、未经现代文明污染的人间乐园。具体说来，在文本的创作中，沈从文是通过政治背景弱化、生活方式原始化、人物形象理想化等途径来展现理想中的湘西世界的。

事实上，在沈从文生活的年代，由于军阀混战，人民生活困苦，湘西并不是如小说般的让人向往，所以说沈从文这样的刻意描写是有其深意的。实际上，他内心是很矛盾的。和其描述都市生活的，讽刺性强但流于表面的小说所不同的是，在展示湘西原始的民风和朴素的人性时，作者暗带对人生的思考和隐忧，如《萧萧》、《丈夫》；而《月下小景》、《菜园》等，则对愚昧的习俗和黑暗的现实进行了批判，可以说他的湘西作品部分的内涵是极其丰富的。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一直到四十年代中后期，作者着力于对于湘西风土人情的作品的创作中去，在这一个过程中，沈老先生其实是很痛苦的，因为虽然在其内心深处，那个美好的湘西的幻想还根植于脑海中，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作者被越来越深的卷入到都市生活中，种种外界现实接触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以至最后终于使他不得不随波逐流，直接面对肮脏的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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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世界。我们可以通过沈从文先生作品的字眼以及其中隐含的情感中体会到，种种现实的无奈与丑恶给作者带来的恐惧和不安，进而我们看到了湘西生活的另一面，这是人们在对沈从文作品的表现出热情与兴趣之后意识到的，同时也是往往易于被忽略的湘西社会非抒情、非梦幻的一面。

沈从文所乐于描写和寄托自己人生梦幻的湘西，无论是经济、政治和社会秩序以至人情风俗的许多方面，都很难说是一个完全诗意盎然、温情脉脉的世界。沈从文在创作过程中所面临的诸多的这种矛盾和困境，在其巅峰式作品《长河》的题记中有这样一段话：“‘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可是具体的东西，不过是点缀都市文明的奢侈品大量输入”，“抽象的东西，竟只有流行政治中的公文八股和交际世故”，湘西原有的“正直朴素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人生观”，甚至“连做人时的义利取舍是非辨别也随同泯灭了”。沈从文非常明确地表达了对随现代文明而来的人性扭曲、道德沦丧的担忧。另一方面，对现代社会压抑人的自然天性，而给人分类贴标签，造成人的感受能力退化和单向度、畸形发展的做法，沈从文是深恶痛绝的，“禁律益多，社会益复杂，人性即因之丧失殆尽。许多所谓场面上人，事实上说来，不过如同花园中的盆景，被人事强制曲折成为各种小巧而且丑恶的形式罢了。

在《长河》的风俗描写及其背后的作者的矛盾态度来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沈从文描写湘西世界的这种转变。这种转变在他的描写对象——湘西水手们身上就体现的非常明显。《长河》就与前期作品中对水手们的描写不一样，作者为读者描绘了较为完整的湘西水手们的生活和命运图景，塑造了与之前浪漫、风流、洒脱的“多情水手”们截然不同的一群水手形象。老水手满满这个人物就是“运气坏”的水手的典型，几乎遭遇了靠水靠天吃饭这个行业所有的一切不幸与苦难。他本来拥有美好的家庭和能够维持生计的船业，却因为一个西瓜，弄得家破人亡，一家四口人中妻子和两个儿子全得霍乱病死离世而去。逼迫之下，老水手只好卖了一只船来安葬家人，用另一只船为人载货维持生计时，结果又飞来横祸，船只不幸被毁，人虽然侥幸存活，但从此一蹶不振，浪迹天涯，直到花甲之年才返乡准备重操旧业，幸得远房亲戚的好心收留，才免去年老体弱之年再去水上与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争饭吃的悲惨命运。而事实上，在当时的湘西，年岁已高的老人去当纤夫却又是很平常的事情。小说中这一类老水手们的身影在向人们暗示着另一类“风流潇洒”的湘西水手们可能的未来多舛命运。在这部小说中，同样吃水上饭，而且辛辛苦苦在陆地上建立了一份殷实家业的腾长顺，虽然不愁吃穿，十分虔诚的遵守一切农村传统的习俗与禁忌，却时时承受着另一种日益加重的压力，这就是来自地面上的另外一类人，他们用种种方法和理由，利用他们手中的特权将他人的一点点收入尽数的榨去。正如文中所说“一年收入中用之于‘神’的若需一元，用之于‘人’的至少得有二十元”。这种现实社会的不平等性使得沈从文要想继续着前期那种对于浪漫而又温情脉脉的往日湘西风土人情的赞美和讴歌，实在是太难了。正因为此，一向习惯于含蓄内敛的沈从文也忍不住要在作品的结尾处直抒胸臆的抒发出“好看的总不会长久”一类的唉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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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河》中我们可以体味出其中无论是风景、人物还是风俗、人情，无论是天真纯情的乡村小儿女还是浪漫风流的湘西水手们，都陷在一种不可遇知的命运巨轮之中。我们从家境殷实的乡村绅士和在长河上挣扎生存的水手们的命运中不难看出，他们于自己最起码的自保能力都未有，所以哪怕是微小的事情都能彻底摧毁一个家庭。所以说湘西世界中的人们的真实的生存状态是非常脆弱和极不稳定的，倘若再加上都市社会发动的“现代化”改造的冲击与侵入，那么湘西人的整个旧有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就无法继续保持与传承下去，这也是沈从文先生已经越来越深的感觉到了的，我想这也是沈老先生非常担忧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湘西世界是怎样诞生于沈从文笔下的，在感受了湘西世界所表现的美好生活和田园诗意之后，应该进一步回到湘西世界的本身来探寻沈从文所描绘的湘西世界的另一面，即非抒情、非诗意的的现实面，以及他后期作品是如何更加体现出这一现实的一面的。纵观沈从文笔下的湘西画卷，无论是湘西世界所呈现给我们的画面本身，还是这画面背后的作者的思想和态度，我们都应该以一种客观和辩证的角度来分析。我想，沈从文其作品的艺术以及对于现实等方面的价值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好好分析的地方，需要我们耐心加以研究。 参考文献：

[1]沈从文著.长河.北岳文艺出版社，2003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