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记》与明清之际徽州书画交易

口　李福顺《书画记》与明清之际徽卅１书画交易　１３６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０ＯＬＳ　ＩＮ　ＡＲＴｓ　文章编号：１００３—９１０４（２０１０）０４—０１３６—０９　《书画记》与明清之际徽州书画交易　李福顺　（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北京１０００４８）　摘　要：吴其贞《书画记》是一部记载自己从事书画交易活动的实录性质的著作。该书　详尽地记载了他从事书画交易活动过程中所接触的各色人等、书画作品的艺术特色及其保　存情况，偶７２．真伪和作伪手段，言简意赅，但涉及范围极其广泛。为今人研究明清之际徽州　乃至整个南方书画市场，提供了难得的第一手材料。书中提到的书画作品，有的流传至今，　有的已不知下落，赖是书得以了解一二。该书记载的参与书画交易的人群中，文化背景相当　复杂，有政府官员、富商大贾、骨董世家、官僚门客、裱褙名手、书画名家、乃至普通市民等。　交易手段五花八门，现金购买、物物交换、直购、转购、赠送、受雇代购等。交易场所也更加灵　活多样，有固定市场、佛寺道观、官署公室、私家寓所、书铺裱室、地摊船舱、桥头市肆等。作　伪手段更加多样，除宋元以来所习惯使用的割裂分装、添加名款、摹品充真，张冠李戴等传统　方法外，还产生了挖镶补画、刻板印刷与手绘结合等新方法。表明当时书画交易颇为频繁和　便易。该书自崇祯乙亥（１６３５）春二月三日起，至康熙十六年（１６７７）十二月六日止，四十余　年未间断逐日记载自己书画交易活动情况，以日志的形式，提供了许多不同于宋元书画市场　的信息，对研究当４＂－书画市场亦不无启示。在当今，此书的价值应该得到充分重视。　关键词：书画艺术；《书画记》；吴其贞；明清之际；徽州；书画交易；书画作伪　中图分类号：Ｊ２０２　文献标识码：Ａ　本，仪表魁伟，须眉飘然如神仙者流。自幼持斋，楼上　一、吴其贞家世　供奉佛像，皆镀金乌斯藏者（藏传佛教铜像），大小不　计其数。惟准提像为新铸，系万历年间藏经内检出，　我们从《书画记》提供的材料分析，吴其贞出身　始行于世。”…【ｐ　”吴其贞，字公一。生于１６０６年，约　于骨董世家，父亲已是骨董商人，笃好古玩书画。性　卒于１６７８年。《书画记》明言“丙午（１６６６）六月二　嗜真迹，尤甚于扇头，号干扇主人。其父名不详，字豹　日，为余六十初度”。推算他应生于１６０６年。该书所　韦。｜】＿（　吴其贞年青时常陪父亲观赏书画古玩，“马　记最后一次书画活动是“丁巳（１６７７年）十二月六　和之豳风图纸画一卷十则。画于澄心堂纸上，气色尚　日”，按中西历日换算，已是西历１６７７年１２月２９日，　佳，书法工致。飘逸秀嫩如行云流水，脱尽近体，盖得　再过一天就跨人１６７８年了。假定吴其贞终止书画交　李龙眠传授，为逸品上。画逐则副纸宋高宗楷书书其　易活动不久辞世，就应该在１６７８年以后了。　诗文，运笔遒劲，宗于宣示表。用有玉玺。此图侍家　吴其贞对书画古玩有很高的鉴别力，真假很难逃　大人（指自己的父亲）观于师利兄之南楼。兄讳明　脱他的一双慧眼。工作效率极高。如顺治十三年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国家“２１１工程”三期“艺术学理论创新与应用研究”项目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李福顺（１９４０一　），男，汉，北京房山人，１９６６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首都师范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科研流动站合作导师，教育部全国普通高等院校“十五”国家级规划教材《中国美术史》著作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岩画　委员会委员，比利时国立根特大学博士论文评审委员。研究方向：美术学。　１３７　ｌ　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艺术百家２０１０年第４期总第１１５期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Ｏ０ＬＳ　ＩＮ　ＡＲＴＳ　口　（１６５６）四月二十五日（阳历５月１８日）在泰兴季因　是家观赏唐宋书画，“如苏东坡九歌、前后赤壁赋，王　右军袁生帖，米元章小楷挽词、天机妙帖，黄大痴富春　山图，王叔明听雨楼图，蔡卞赴朝帖，吴彩鸾诗韵，陈　以谓集宋元画册百幅计四本。皆名物也。”季因是先　有柯九思七言绝句一首。此图是次男振明购于杭州　竹墩沈氏家。时癸丑四月二十日。”　”　”　癸丑年　（１６７３）已是清康熙十二年，吴其贞已年近七旬，两个　儿子早已另立门户，独自从事父辈的事业了。这也算　是吴其贞的幸运。自家专设有“怡春堂”，作为接待　宾朋、商谈书画买卖、展示藏品的固定场所。当然，更　多的时候是到外地联系买卖，不可能都送上家门。　《书画记》提到他涉足的地方除家乡徽州，还有金陵　（南京）、扬州、苏州、湖州、嘉兴、京口（镇江）、绍兴、　生讳寓庸，戊辰（崇祯元年即１６２８年）进土。（按查　《明清进士题名碑录》，戊辰科进士中并无此人，经核　查，此人应为天启二年壬戌科（１６２２）三甲进士。）由　祥符令终吏部郎。富于财，欲收尽天下法书名画。然　有志而目力未逮也。他看到吴其贞在他家，面对唐宋　书画名作，“目看口ｉ￣Ｔ－ｉＥ”，思维机敏、动作利落，效　率高超，令他惊叹不已，称赞道：“君之能，过于手挥　七弦琴、目送千里雁矣！”　Ｊ　有关吴其贞对书画的　鉴赏力，我们不妨举几件实例。其一，王大令（献之）　鸭头丸帖，在明清之际，收藏界中有些人并不看好它，　理由是“帖子不应用绢”。吴其贞通过多年的考察实　践，指出东晋帖子，是可以纸绢并用的。更重要的是　此件书迹，“书法雅正，雄秀惊人，得天然妙趣，为无　上神品也。”Ｌｌｌ　这正是慧眼识珠。又，“颜鲁公自　书官诰一卷。世疑官诰不应用纸。殊不知是鲁公自　欲所为，非通例也。如王大令鸭头丸、怀素苦笋帖用　绢，皆出自意之类。””“　其二，西晋陆机平复帖。　明清之际的收藏界，起初并不被人看好，甚至被当作　“弃物”。吴其贞却独具慧眼，认为此帖“书法雅正，　无求媚于人，盖得平淡天然之趣。为旷代神品也。”　就是这样一件难得的神品，当顺治十七年（１６６０）五　月二十二日（阳历６月２９日）葛君常得到之后，却将　作品后面的元人题识拆下另装，售予归希之，而将平　复帖配在伪本《勘马图》后。此帖，人皆为弃物。“予　独爱赏，闻者莫不哂（音审，嘲笑）焉。”后来，平复帖　被北京的著名裱工王际之买去，转手售与冯涿州（名　铨，万历癸丑（１６１３年）科三甲进士，曾带兵抵抗李白　成农民军）得值三百缗。吴其贞才长长地出了一口　气　。应该说，三百缗，在当时算是很高的价钱　了。平复帖价值提升，提升后得到社会重视，受重视　则容易保存流传，至今保存在北京故宫博物院。中国　最早的一件书法钜迹得以保存至今，应该有吴其贞一　份功劳。如果当时真的被当作“弃物”，后人将永远　失去欣赏这件国宝的机会。　吴其贞不仅追随父亲继续从事书画交易活动，其　子侄辈亦同样热衷此项活动，书中数次提到他的两个　儿子吴启振、吴启明从事书画交易的情况，开始时协　助他作为助手，后来独自展开活动。有些作品，吴其　贞不得不到儿子那里去饱眼福。如“宋无名氏村落　秋收图，纸画一小幅。纸墨微黑。画法繁密，气韵浑　厚，盖效唐人。此图观于长男振启手。时癸丑　（１６７３）季冬二十六日”…仲“　“赵松雪梅溪钓艇图纸　画一小长幅。纸张稍瘦。画为平远之景。用笔文秀，　效于董北苑。上题五言绝句一首，识二字日子昂。上　常州、嘉禾等。涵盖江、浙、皖大部地区。　徽州，自古文人荟萃，商业繁盛。明初张瀚　（１４１２—１５９５）在《松窗梦语。商贾纪》中云：“自安、　太至宣、徽，其民多仰机利，舍本逐末，唱棹（音兆，船　桨）转毂，以游帝王之所都，而握其奇赢。休、歙尤　夥，故贾人几遍天下。良贾近市利数倍，次倍之，最下　无能者逐什一之利。”可见善于经商是徽州的传统。　吴其贞在《书画记》中也记载了家乡徽州这方面的民　俗。“忆昔我徽之盛，莫若休、歙二县，而雅俗之分在　于古玩之有无。故不惜重值争而收入（指书画古　玩）。时四方货玩者闻风奔至，行商于外者搜寻而　归。因此所得甚多。其风始开于汪司马兄弟，行于溪　南吴氏丛睦坊汪氏，继之余乡商山吴氏、休邑朱氏、居　安黄氏、榆村程氏，所得皆为海内名器。至今日散去。　计其得失不满百年，可见物有聚散，理所必然。时己　卯（１６３９）四月十四日。”　‘ｐ．４６）家乡龙宫寺是古玩交　易的集中地，“余乡八九月，四７Ｓ古玩皆集售于龙宫　寺中。”＿ｌ“　”“村口有龙宫古刹，载于志乘。秋月百　物萃集，为交易胜地，将颓，输金万余锭新之。时辛巳　（１６４１）正月二十日。”ＬＩ　＿此时，明政权已风雨飘　摇，待１６４４年清正式定都北京后，大兵南下，江南满　目疮痍，吴其贞已无心思从事书画买卖。他在吴可权　那里看到李赞华西人贡狮图绢画一卷、宋人敕书四则　为一卷、刘原父秋水廉一卷、黄大痴仿董北苑春山梵　刹图绢画一幅、倪云林林亭远岫图小纸画一幅。以上　五种匆匆观于吴可权手。时值鼙鼓（军用乐器，喻指　战争）遍地，何暇经营。时乙酉（１６４５）八月二十二　日。’’　吴其贞一生忙碌，从崇祯八年（乙亥，１６３５）他三　十岁开始，逐日记载书画交易活动，为后人研究他的　活动轨迹，提供了难得的第一手材料。从日志Ｎ－，吴　其贞几十年如一日，终日忙于看书画古玩、会朋友、谈　生意。后来不得不设置严格的日程，规定某日看某家　书画，所以《书画记》屡屡出现“时则观某某画日”的　字样。我们谨以崇祯己卯（１６３９），吴其贞日程安排　看，这一年他看了二百多件作品，有的是应邀鉴赏，有　的则是商谈买卖。藏家住处分散，他要分头跑。对有　的作品不止是看，还要记录、分析。工作量之大，是可　想而知的。仅１６３９年４月４日至４月１４日，十天内　看了一百余件作品。１４日看“李伯时白描罗汉，纸画　口　李福顺《书画记》与明清之际徽州书画交易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００ＬＳ　ＩＮ　ＡＲＴＳ　大册子一本计十页。精彩如新。画在澄心堂纸上，是　为布景者。画法精俊，气韵绝伦。为神品画。后有赵　松雪题跋。以上十八种（详后，此处不详列）观于溪　南吴文长家。文长，大年继子。为余尽出画二百余，　手卷四五十，画册数本。吴可权、汪三益日：当作三日　观。余日：古人看书一目下三行，今看画岂不能一目　下三幅耶？但开卷，不怕多也。于是，余与可权、三益　齐开齐卷，如风卷残云，半日看毕。美丑口述无所遗　漏，宋元佳者已笔之矣。三人皆瞠目叫奇……时观汪　三益画册第二日。”…　㈣吴其贞平时怎一个忙字了　得，其精力之充沛、工作效率之高，跃然纸上，不能不　令人佩服！　二、吴其贞的书画交易活动　吴其贞的交际范围非常广泛，上至达官贵人，下　至和尚道士、三教九流，只要有书画古玩可看，都与之　交往。大体可分如下几类：　１、同行即骨董商。　“王若愚，长安人。三世皆业骨董。目力过人。　为人温雅，余一见便为莫逆交。”＿】“　‘王泰，字仲　嘉，世业骨董。狂士也。涉猎经史，讲究超人。喜摹　祝枝山行楷，可以乱真。”［１１（ｐ．２８，４８）“季远，夏邑人。骨　董前辈也。”…　‘赵子元，祖孙三世皆业骨董。目　力颇高。”Ｌｌｌ（ｐ．３０）“唐秀之，亦业骨董者。”…‘ｐ＿３”“陆二　泉，在吴门开骨董肆者。”…　Ｈ‘汪仲绥，为人蕴藉，　雅能博古，目力超众。前辈鉴赏家每每推敲于彼，故　世人呼为骨董秀才。”　（ｐ．４１　‘汪不易，居安人。能画　亦能辨论书画，为骨董行中有数者。”“　（ｐ．４１　另有几位是经常与他交换买卖的骨董商。　“江孟明，歙之南溪人，两淮大商也。笃好古玩，　家多收藏。”￣１］（ｐ．３５，５６，５９）　“吴明远，歙之西溪南人，与王凤属为兄弟。崇　祯年间家于闻门。凡溪南人携古玩出卖，皆寓能远　家。故所得甚多，尽售于吴下。”　】＿（　“姚友眉，又度犹子也。聪明颖悟，书窗之暇留　心玩物，尤甚于书画。及见物时，是非洞然。洵风雅　中人也。　㈦　“姚又度，侨居杭城，讳时中。荪田人。去余乡　五里。为人恬淡。读书之外，惟好书画，所得颇　多。’’　ｐ　吴其贞有时从姚友眉那里购书画，有时又卖给友　眉书画，交往较为频繁。比如１６７３年十月二十二日　（阳历１１月３０日），吴其贞在得到马和之《毛诗图》　绢画一页的同时，又从姚友眉手购到黄公望《群峰耸　翠图》、范文正义田二帖、又动止帖、苏轼《村店夜归　诗帖》、黄公望《访友图》、僧巨然《山庄鼓琴　图》。㈨ｐ　康熙十六年（１６７７）吴其贞查访数十年的赵孟坚　（字子固）绘《水仙花图》（纸画一卷计纸八张），始终　１３８　不知下落，忽然这一年的某一天，有洞庭山沈子宁带　此画来杭州，欲将该画卖给吴其贞，索价一百二十缗。　吴砍价一半而购之。此后没过几天，吴将此画连同柯　九思《寒林耸翠图》、井西道人《隐居图》、高克恭《携　琴访友图》赵善长《桃花书屋图》、倪瓒《松林亭子　图》、《松园小画图》册子六十页，同归于姚友眉　矣。…　估计此时年过七旬的吴其贞，精力财力大　概都不如从前，只好卖掉自己的心爱之物。这从他的　大儿子吴振启，１６７７年九月三日（阳历９月２９日）刚　在杭州买到元代刘静修《秋江垂钓图》，“寻归于姚友　眉。”多少反映出吴家当时的困境。　“　“王越石，居安人。与黄黄石为姑表兄弟，系禺员　若亲叔也。一门数代皆货骨董。目力过人。惟越石　名著天下，士庶莫不服膺。客游二十年始归（故乡）。　特携诸玩物访余怡春堂，盘桓三Ｅｌ而返。”…ｌｐ　２、官绅文人。　这些人中，有的出身书香门第，家有余资。有的　金榜题名，混迹官场。但都对书画古玩情有独钟。由　于吴其贞对书画古玩富有独特的鉴别力，以及广博的　学识，谦和的性格，很多官绅文人都愿与之交往。在　收购书画古玩方面，可以避免受骗上当。而吴其贞与　这些人交往，可以提高身价，增加可信度，有利于自己　的买卖。可谓各得其所。有官场背景者主要有：　汪明然，生卒不详。顺治八年辛卯八月十日，吴　其贞在杭城汪然明家观赏赵伯驹（字千里）明皇幸蜀　图大绢画一幅。是为金碧山水。此图摹本最多。所　画人物虽有老少之别，而女人皆为一样。惟此图女人　细观之，面目皆不同，方是正本。此观于杭城汪明然　家。汪歙西丛睦坊世家也。子登甲榜。为人风雅多　才艺，交识满天下。士林多推重之。“…　”’　三天后，又在张文光钱塘公署中观赏宋元名作。　其中有“王叔明雨竹图小纸画一幅，夏禹玉（圭）江山　积雪图绢画一幅，郭河阳（熙）瀑布图绢画一幅，赵松　雪（孟烦）浩然图绢画一幅，倪云林（瓒）珊瑚枝图纸　画一小狭幅，钱舜举（选）江村捕鱼图纸画一幅。…‘以　上六图在钱塘张公署中观之。公讳文光号樵门，祥符　人，戊辰（崇祯元年即１６２８年）进士。居官清介有恺　悌风。理政之暇，惟好博古。家多收藏。是日与予易　去王晋卿《西岳降灵图》、李营丘《古木流泉图》、王若　水《古木寒禽图》、马世荣《竹深荷净图》，宋元翰墨一　卷。时辛卯（顺治八年即１６５１年）八月十三日（阳历　９月２７日）’’㈨ｐ　陶元祜，生卒不详，崇祯十六年进士，与吴其贞交　好。壬辰（清顺治九年即１６５２）年正月二十六日（阳　历３月５日）与前明兰溪令陶公一起到吴门，观赏一　个名叫于庭的人携来两张名画，一幅是元曹云西的　《群峰雪霁图》大纸画，一幅是赵仲穆的《渊明图》小　纸画。曹画被朋友归希之以他物易去，渊明图因陶公　见之与己同姓，事迹又相同（陶公入清后便隐居），故　１３９　Ｉ　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艺术百家２０１０年第４期总第１１５期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００ＬＳ　ＩＮ　ＡＲＴＳ　口　赠之。“陶公讳元事占字康叔。武进人，癸未（１６４３）进　土（查《明清进士题名碑录》，于崇祯十六年癸未科三　甲中有陶元祜）　”　”　庄同生，清顺治四年进士。著名书画家、收藏家。　与吴其贞过从甚密。壬辰（１６５２年）三月八日（阳历　兴人。清顺治四年进士。吴其贞自述，曾在季家观赏　赵千里（伯驹）重峦叠嶂图纸画一小幅，胡廷晖青绿　春山图绢画一大幅，苏东坡行书二赋一卷，李成骑驴　踏雪图绢画一小幅。“以上四种观于季太翁三令郎　沧苇处。沧苇讳振宜，丁亥（１６４７）进士。为人豪爽，　笃好古玩，有太翁风。所得甚多，皆闻名而收入者。　近日集成宋字六本计一百二十张。古今收藏未有如　４月１５日），吴在庄同生先生吴门园上，观赏董源《风　雨归庄图》大绢画一幅。“庄淡庵先生讳同生，字玉　骢。武进人，应会先生仲子也。登丁亥（顺治四年即　此之盛。内中七十余张余已见过，仍未见者四十余　１６４７年）进士。长于临池丹青，雅好古玩。家多收　藏，大多得于旧内省。是日购予李唐《风雨归牛图》、　萧照《瑞应图》、盛子昭《烈妇刺虎图》、钱舜举《兰亭　图》。时壬辰三月八日。”（查《明清进士题名碑录》，　于“顺治四年丁亥科，第三甲有庄同生。）　”　这位　身居官场的大清官员，因何能得到旧内（明宫廷）藏　品，不得而知。　季寓庸，字因是，直隶泰兴人，天启二年进士。生　卒不详。吴与之有密切交往。顺治十三年二月九日　（阳历１６５６年３月４日），吴其贞在季寓庸家，一口气　看了十九件唐宋书画作品：贺之章孝经序一卷，王右　军行书千字文一卷，索靖月仪帖一卷，王朗杜诗一首，　杨庭光药师佛图绢画一卷，赵千里归去来辞图绢画一　卷，王殉伯远帖，李延之双蟹图绢画一卷，索靖出师颂　一卷，僧法晖谢葵帖，米元晖楷书金刚经一本，米元　晖、朱文公二帖合一卷，米元晖小画册二本计六十则，　虞永兴阴符经一大本，张长史（旭）草书千字文一本，　王右军兰亭记一卷，关仝千岩万壑图绢画一长卷，张　樗寮楷书归去来辞一卷，黄筌寒菊幽禽图绢画一幅。　“以上十九书画观于泰兴季因是先生家。是日所见，　余记中有者（除十九件以外）：右军袁生帖，唐人廓填　右军平安帖，廓填谢安石近问帖，米元章绛县帖，褚河　南度人经，宋二十名贤卷，苏东坡兴龙节诗，米元章多　景楼诗，又梅花诗赞，方方壶东晋风流图，江贯道万壑　千岩图，郭乾晖鹌鹑图，皆海内名物。“可见好龙者　真龙降，信不诬也。及夜饮，出绍兴朱氏汉玉尾觥行　饮。先生日：古云灯前酒后不可观书画，我欲破此禁，　君意若何？余日：适兴事何不可。时更三更矣。于　是，命青衣秉烛悉陈书画于前，饮龙尾觥，观晋唐宋墨　迹，一一品评，待旦而别。如此风流，不数金谷园矣。　时丙申（１６５６）二月九日。”０　这位季因是先生，乃　明天启二年壬戌科三甲进士。从吴其贞的记录看，季　家藏品之丰富令人咋舌，难怪吴说“因是先生富于　财，欲收尽天下法书名画—ｒ。’　一个月后的顺治　十三年四月二十五日（阳历５月１８日）吴其贞又在　季家观赏了黄山谷刘宾客诗一卷，蔡君谟送徐公衍帖　一卷，王大令舍内帖，怀素自叙帖一卷，钟太傅（繇）　小楷季直表一卷，唐希雅雪禽图绢画一卷，黄筌寒菊　幽禽图绢画一幅。因其出色的工作表现，得到季因是　的热情称赞。　”’　季振宜（１６３０—１６７４），字诜兮，号沧苇，江苏泰　张，欲录而记之，时日已西，第二日因有南渡无暇及　此，亦一憾事。时则观太翁书画第三日也。”这就是　说，吴已在季家看了整整三天，仍未看完。　吴其贞不仅与诸多进士交好，同时也结交深受清　皇家信任的顶级画家，如四王之一的王鉴。１６５２年　四月二十二日（阳历５月２９日）吴同庄同生、王鉴　（字圆照）在半塘韩古周家，观赏王羲之《内景黄庭　经》小楷书一卷、宋徽宗临卫协《高士图》绢画一幅。　这两件顶级的藏品，韩古周及其父韩宗伯，“宝此二　卷，寝食不离者数十年。”王羲之小楷书卷，后来被　“马惟善总戎以千金购去，进奉大内。”　庄同生　后来因向清宫献画，深得世祖皇帝（顺治）喜爱，居然　“撤御前金盘及衣二袭赐之。”…　官至侍读。本人　是清初著名画家，工墨兰、山水，兼善画马。喜收藏。　与吴其贞过从甚密。　庄同生从吴其贞手购买数幅名作（有的被进奉　大内），心里不免有所歉疚，设法寻找机会回报，也是　一般的人之常情。终于在１６５２年五月二十四日（阳　历６月２９日），吴其贞得知丹阳张范我府上藏有黄公　望《富春山居图》，纸画一大卷，想前去观赏，怕自己　不够面子，遂“偕庄淡庵往谒借观。虽日西落犹不忍　释手。”这是一件黄公望花费数年时间才完成的精心　之作，“此画不惟为大痴第一画，当为亘古第一画。”　虽然被藏卷主人宜兴吴问卿死前烧毁前段四尺余，但　尚存部分仍精彩绝伦。“其图揭下烧焦纸，尚存尺五　六寸，而山水一丘一壑，全不似裁切者。”经过反复协　商，终于为吴其贞所得，名为剩山图。　ｌ　ｌ庄同生为　吴完成这桩心愿后，又不断请吴到自家观赏自己的收　藏。　如１６５３年仲冬十日，请吴到毗陵（苏州）自己的　私宅，观赏书画二十二种，都是晋唐以来的名迹，其中　有顾恺之《洛神图》绢画一卷，阎立本《饮中八仙图》　纸画一卷，王齐翰《白衣大士图》一幅，张僧繇《落照　图》绢画一卷，王维《雪霁图》绢画一卷，韩斡《仕马　图》纸画一卷，僧巨然《烟浮远岫》绢画半幅，郭忠恕　《承露台图》绢画一幅，关仝《仙山图》小绢画一幅，郭　熙《山水图》绢画一幅，李公麟《西岳降灵图》绢画一　卷，宋徽宗《正面牡丹图》绢画一幅，刘案《五鲤图》小　绢画一幅，马和之《豳风图》纸画一卷，李唐《海山图》　绢画一卷，李唐《草桥图》绢画一卷，赵昌《四时折枝　花图》绢画四则、合为一卷，刘松年《中兴四将图》绢　口　李福顺《书画记》与明清之际微州书画交易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００ＬＳ　ＩＮ　ＡＲＴＳ　画一卷，马远《天香月坂图》绢画一幅，张樗寮《古柏　行》一卷，陈索翁《戏龙图》绢画一卷，钱舜举《十哲　图》水墨绢画一卷，丘立《行书》一卷。…　１６５４年二　月十五（阴历４月２日），又请吴来自家园上，观赏王　维《千岩霁雪图》大绢画一幅，董源《龙宿郊民图》三　拼绢大画一幅。　（ｐ，６７　由此可以看出二人的交情非同　一般。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精品，都进人了清宫。很可　能是庄同生献上去的，而有些作品恰是从吴其贞手中　得到的。　王鉴也是清初著名的画家，字元照，一字圆照。　自号湘碧，又号染香庵主人。太仓人，　州山人王世　贞曾孙。崇祯癸酉（１６３３）举人，以底官廉州知府。　家富收藏，故山水擅长临摹，于董、巨尤为精诣。Ｅ２］　吴其贞亦曾去王家观赏书画，如１６５７年四月二日（阳　历５月１４日），吴其贞过太仓王元照家，观赏了关仝　《溪山积雪图》绢画一卷，甚剥落，画法松秀。他判断　是元人笔，非仝画也。吴注日：元照，讳鉴，风州先生　孙也，性恬雅，善丹青，宗董巨二家，而好古之风盖家　传也。”…‘　在与吴其贞交往的官绅文人中，有进士背景的颇　多，除上面介绍的以外，还可举出若干。如邹式金　（１５９６—１６７７），年龄长吴十岁，但二人交情很好。顺　治十一年（１６５４）仲夏之二十日（阴历五月二十，阳历　７月４日）在邹式金太守家观赏宋元小画册一本计二　十四幅，其中有宋徽宗花鸟图绢画镜面四则，极工致，　气韵如生，神品也。皆徽宗对题，有花押印玺。有马　远父子绢画镜面二则，皆高宗对题（按此处可能有　误，因为马远生活在南宋中期，南宋初的高宗不可能　在马远父子的画上题字）。余皆宋元画，不能悉记。　“此三种观于无锡邹木石先生家。先生讳式金，庚辰　（１６４０）进士。官至太守。为人恬雅，笃好古玩。时　甲午（１６５４，顺治十一年）仲夏之二十日。查《明清进　士题名碑录》，崇祯十三年庚辰科第二甲有邹式金　名。入清后是否继续为官，不得而知。　另有在明为官，入清后削发为僧者。陈丹衷字昭　曼，“历阳人，癸未（崇祯十六年即１６４３年，清兵进京　的前一年）进士。多才敏口辩。（明）以新进授御史，　特恩也。今已祝发为在家僧。笃好书画古玩，家多收　藏。时季春望日（阴历三月十五日，阳历５月２日，估　计此事发生在１６４４年）这一天在陈家观赏的是阎立　本《文姬十八拍图》绢画册一本，绢质剥落，气色尚　佳。沉着古雅，气韵浑厚，神品也。为唐画无疑。副　素上对题十八拍，非蔡文姬乃虞永兴（世南）文也。　其书不知谁作，后有韩宗伯题识。”　Ｉｌ【ｐ　就是这位陈　丹衷，崇祯末年曾上疏，“欲调广西土司兵以剿流寇　（指李白成），上喜，授御史，命持诏往。”后因北京失　陷（１６４４年被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攻陷），未能成行。　清兵进京之后，他逃到南方，辅佐南明小朝廷。南明　亡后，他就不得不削发为僧了。＿３］（　：陈进　丹　’　１４０　邹之麟，字臣虎，号衣白，武进人。万历三十八年　进士，官工部主事。入清后虽未削发，但不再为官。　改名逸麟，号昧庵，又自称逸老。善临池丹青，笃好古　玩器皿　＿（　。家多收藏晋唐墨迹、商周彝鼎　］‘　”　吴　其贞与之交往密切。崇祯十四年（１６４１）三月二十二　日（阳历５月１日），二人在仇斗垣手观赏宋高宗临　智永千字文一卷，佚名《王会职贡图》绢画一幅，颜真　卿《祭侄文》。邹原打算购买《祭侄文》，但因临时见　到颜真卿《送裴将军出征诗》，诗后有太仓二王题跋，　遂改变主意，购买了《出征诗》而放弃《祭侄　文》。　“　有时还在阊关邹之麟舟中观赏书画…　可见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另有清初参加科举得中的进士。如方山先生，山　东人，丁亥（１６４７）进士。笃好古玩，所藏古法帖颇　多。吴其贞曾在方家观赏关仝《秋山晚翠图》绢画一　幅，王孤云《曲江楼阁图》小绢画一幅，崔子忠《鸳鸯　图》绢画一幅，崔子忠《墨鸭图》绢画一幅，王若水　（渊）《红蓼白鹭图》绢画一幅。＿ｌ　另有清初科举得中，因为隐瞒前明曾为官的历史　或其他政治变故，而遭大难者，因手头有名画，吴其贞　也敢于与之交往。如有一位名叫宋琬的人，前明曾为　杭州臬司（提刑按察使司的别称，主管地方司法），　“公讳琬字荔裳，山东莱阳人。登顺治丁亥（１６４７）进　士。高才博学，尤长于诗。虽不笃好古玩，专意宝爱　此图（指黄公望《溪岚暖翠图》）。自遭大难，未尝一　日离也。余自旧冬来杭一载，得见米元章拟古诗。寻　见此图，足慰素慕之怀。时甲辰（１６６４即康熙三年）　季冬二十三日（阴历十二月二十三日，阳历１６６５年２　月７日）。”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如此吸引吴其贞？　“黄大痴《浮岚暖翠图》绢画一大幅。高五尺、横将三　尺，画法紧密，丘壑幽邃，气韵浑厚，仿佛于《夏山　图》。若夫树木挺秀，峰峦险绝，山石凹凸，奇奇怪　怪，多得天趣。此又胜《夏山图》远矣。惜其绢质剥　落，大块小块十存六七，识日浮岚暖翠图，大痴时年八　十三。而大痴二字剥落少存矣。”…【ｐ　’此画今已不　知下落。从吴的介绍看，应是黄公望的得意之作。不　然，吴不会因为满足素慕之怀，在杭州苦等一年。　吴其贞还与当时的清朝高官、大收藏家过从甚　密。如卞永誉，不止一次在卞公馆观赏书画，有时还　与卞公一起去朋友家看画，或携儿子去卞公行馆看　画。卞公有时也携带自家藏品屈尊到吴家“玩赏终　朝。”吴其贞１６７５年八月三日（阳历９月２１日）这样　记载。…　“”他心目中的卞公是：“公讳永誉字令之，　三韩人。为人率真，性好古玩，目力过人。数日中无　物鉴赏，神情如有所失。譬嗜饮者为无酒耳。其笃好　如此。”［　］‘　”＇卞永　一１７１２））是清初著名书画鉴藏家，字　令之，号仙客。隶汉军正白旗（一作镶红旗或正蓝　旗）官至刑部右侍郎。所著《式古堂书画汇考》，皇皇　巨著，是今人研究古代书画必读的参考专著之一。材　１４１　ｌ　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艺术百家２０１０年第４期总第１１５期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Ｏ０Ｉ　ＩＮ　ＡＲＴＳ　口　料之翔实，判断之允正，是同代其他著作无可替代的。　吴其贞年长卞永誉４０岁，二人的交往，完全是因为爱　好上的志同道合。　又如查士标（１６１５—１６９８）小吴其贞十岁，同为　安徽歙县人，私交很好。经常到查家观赏书画，如　１６３９年二月六日（阳历３月１０日）吴与汪尔张到查　图》纸画一卷，长无三尺，气色如新。画法柔媚，风韵　高致，为叔明超妙入神之画。上有篆字题识已忘记　之，后有杨铁崖（维桢）等二十余人题识。。“　看来　张黄美是扬州通判王公的专职裱工兼采买。１６７２年　十二月的某一天，吴其贞通过张黄美观赏了宋马和之　《毛诗图》七则一卷，宋李唐《长夏江寺图》绢画一大　卷，元钱选《仙居图》绢画一卷。１６７３年四月二日（阳　历５月１７日）又在张黄美手观赏了五件宋元佳作：马　家观赏黄公望《幽亭图》、倪瓒《浴钵昙花图》　等。’　ｌｆ　而据《清画家诗史》甲上记载：“查士标，字　二瞻，号梅壑，休宁籍海宁人，明诸生，流寓扬州。因　与董香光（其昌）同干支，自号后乙卯生。山水风神　懒散，气韵荒寒，与同里汪之瑞、孙逸、释弘仁称四大　家。书法华亭（董其昌），精鉴赏，家多宋元名迹。”　３、裱褙工。　吴其贞书画交易活动中，裱褙工变成收藏家与之　交往，是值得特别关注的新事物。因为此类事在宋元　时代尚未发现。裱褙工因其工作环境的便利，经常接　触书画原作，与收藏家交往频繁，耳濡目染，时间长了　自然对书画真伪、艺术水平高低有所领悟。－Ｔ－艺高超　者，还会通过作－Ｙ－ＪＪ￣窃取原作（如将一张作品揭裱为　两幅，或假高手突击临摹，以假乱真等）。久而久之　裱褙工变成了收藏家。此类事屡见于《书画记》中。　吴其贞日：“盖善裱者，由其能知纸纨丹墨新旧，　而物之真赝已过半矣。若夫究心书画，能知各人笔　性，各代风气，参合推察，百不差一，惟际之（北京著　名裱工王际之）能也。”这位北京的著名裱工，在吴门　设有裱褙室，吴其贞曾在其裱褙室观赏唐宋书画九十　八则，而这些书画是王际之准备带回北京的。‘Ｉｌ　当　然，裱工限于自身的文化素养，赏鉴书画时，不免会存　在缺陷。拿这位王裱工来说，“只善看宋人，不善看　元人，善看纨素，不善看纸上。”　“　而有的裱工修　养则较全面。　最著名者为张黄美。张在扬州专设有裱室，“善　于裱褙。幼为通判王公装潢书画，目力日隆。近日　（１６６８年冬）游艺都门，得遇大司农梁公见爱，便为佳　士。”ｌ６６８年十二月六日（阳历１６６９年１月７日），吴　其贞在扬州张黄美裱室，观赏了赵孟ｊ顷《写生水草鸳　鸯图》纸画一小幅。高有尺余，画法纵逸，气韵高简，　盖得天趣，为逸品上画。识十有一字日：至大三年　（１３１０）九月写生于沤窟。用赵氏子昂图书。时戊申　（康熙七年即ｔ６６８年）季冬六日。”ｌ】＿　（由于与张黄　美有特殊关系，所以在吴其贞的日程安排上，专门设　立“观张黄美画日。”…　此后，吴其贞又通过张黄　美的关系，不断看到和购买书画作品。如ｔ６７０年七　月六日（阳历８月２０日）在扬州通判王公斋头，观赏　了“近日使张黄美买于京口张即之”的三件唐宋元佳　作：王维《林亭对弈图》绢画斗方一张，前有宋徽宗题　其标签日王维林亭对弈图。刘松年《秋江挂帆图》绢　画一小幅，气色尚佳，画法甚妙，但挂帆之船逼于边　上，是为裁切者所失于结构之理路也。王蒙《云林　远《老子图》绢画一小幅。东湖叟《卢陵五贤图》描纸　画一卷，画法文秀－ｇ似梵隆，识八字日景定甲子夏东　叟画，上有欧阳文忠、杨忠襄、胡忠简、周文忠、杨文节　五图书。（按，景定甲子为南宋理宗景定五年即公元　１２６４年。画面有北宋人题识，显然存在问题，题识或　许是后拼上去的，吴其贞未加说明，不知何故。难道　是一时走眼？）“赵孟ｊ顷《太白观瀑图》纸画一卷，丹墨　尚佳，画法紧实，气韵洁净，是为钱舜举，非松雪也。　子昂二字是后人－Ｎ上者。…‘赵子固《兰蕙图》纸画一　卷，纸墨如新，残去前段，今存后段尚有数尺。用笔松　秀，却非子固是子昂也。…‘颜月山《钟馗图》绢画一　卷。后有赵紫芝题。”ｌ】＿（　”　从中可以看出当时书画　市场的混乱情况，张冠李戴，随意添款，比比皆是。　从《书画记》记载看，张黄美手中的画，有些似乎　是专为通判王公或大司农梁公采买的，主权不属于　他。如康熙十二年六月八日即公元１６７３年７月２１　日，吴其贞在张黄美家一口气看了八件宋元明佳作，　吴特意注明：“以上八种观于张黄美家，系近日为大　司农梁公所得者。”表明张氏仅仅是过路财神而已。　八件作品分别是：黄山谷《谈章》一卷计纸十张，仙姑　吴彩鸾小楷《唐韵》一卷计纸二十七张今缺七张，王　叔明《太白山》图纸画一卷长卷，朱德润《寒林老屋　图》绢画一幅，崔子忠《双雁图》绢画一幅，宋元人小　画册子一本计六十张，米元章临张王四帖合为一卷，　盛子昭《秋林渔隐图》绢画一卷。…　“　有些作品的主权，似乎又属于张黄美。如康熙十　四年七月二十八日（阳历１６７５年９月１７日）吴其贞　在扬州张黄美家观赏了十件宋元名作，它们是：　（１）马远《蹴球图》绢画一小幅，气色尚　佳。画九人仰观球于空中。画法虽妙，却非　马远，不知是谁手笔。　（２）朱德润《山水图》绢画一大幅，丘壑　丰满，甚有清润之色，惜苏剥暗晦。识八字　日雎阳山人朱德润画。　（３）高房山《山村图》纸画一卷。纸墨　尚佳。画法之妙，无殊于《春山半晴半雨　图》。亦无题识。亦有松雪题。卷后副纸　上有仇远、周公谨、仲举、宋景濂、来後等题。　（４）倪云林《江亭山色图》纸画一小幅。　画法秀嫩，为云林上等妙画。惜纸张暗黑，　口　李福顺《书画记》与明清之际微卅Ｉ书画交易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００ＬＳ　ＩＮ　ＡＲＴＳ　墨色惨淡，了无精神，望去不见远近之分。　题有歌行一首，识日焕伯高士嗜学尚义，笃　于友道，于医尤精，隐居养亲不求知于人也。　余过娄江逾月，与仆甚相好，戏作江亭山色　并作长歌以留别。二月五日，瓒，壬子。诗　堂上有徐髯仙题跋，语言不切，宜汰之。　（５）倪云林《空斋风雨图》纸画一小幅，　气色平常，题七言律诗一首，识日壬子岁　（１３７２）八月二十四日，云林并诗留别白石　征士。此图与《江亭山色图》共年所作，而　画法则亚于远，可见人之技艺有一日之短长　也。上有尧梦痴题。　（６）赵松雪《古木竹石图》纸画一段，长　二尺余，画法疏略不见其妙。识十有六字日　大德七年（１３０３）二月二十六日，为张履常　作，子昂。用赵氏子昂一图书。　（７）赵仲穆《竹笋图》，识日乙酉（１３４５）　八月，余过主云精舍，奉中上人作。　（８）马文璧《烟岚秋涉图》绢画小斗方　一张，丹墨如新，画法工细，丘壑茂密，惟乏　天趣，为能品上画。上有题识，忘录之。　（９）李唐《松阴鼓琴图》绢画小镜面一　张，上有宋高宗题日：徽竹琴音妙入神。用　御书瓢玺。　（１０）李嵩《秋潮图》绢画小斗方一张，　丹墨如新，画法工致，上有蝇头小楷题日：寄　语重门休上钥，夜潮留向月中看。识二字日　李嵩。有坤卦图书。　以上十图观于扬州张黄美家，时乙卯　（康熙十四年一ｌ６７５）七月二十八日。…‘　１１５）　裱褙兼书画收藏者中，除最有名的张黄美外，　《书画记》还记载了几位。如苏州的王子慎。康熙九　年（１６７０）十月二十八Ｅｔ（阳历ｌ２月１Ｏ日），吴在苏　州王子慎购买了刘案《鱼图》纸画小斗方一页，苏汉　臣《击乐图》绢画镜面一页，萨天锡《京规山图》纸画　小斗方一页。“以上三图得于苏城王子慎家。子慎　为名裱褙，又能仿宣城窑器。时庚戌（１６７０）十月二　十八日。”　Ｐ　。　康熙十年十一月二十日（公元１６７１年１２月２０　日），吴其贞在顾千一家观赏了胡瑰《番人盗马图》纸　画一卷，钱舜举《凌波仙子图》纸画一小卷，李伯时　《三贤图》纸画一卷。吴自注云：“以上三图观于苏人　顾千一手。千一，顾子东之子，父子皆能裱褙。时辛　亥（１６７１）十一月二十日。”　“　…”　该书还记载了苏城陈裱褙，吴其贞曾在陈家观赏　“宋人简帖四张为一卷”，可惜未记具体日期。（１１９　页）康熙十六年二月二十七日（公元１６７７年３月３０　日），吴在陈裱褙家观赏了四件宋元书画作品：米元　１４２　章五言绝句一首（书法），宋庠叩头拜覆帖，任月山喂　马图纸画一卷，钱舜举并笛图纸画一卷。　”又记　载吴在嘉兴岳子宜手购买到“钱舜举戏婴图纸画一　卷”。并注明：岳子宜老裱褙，为嘉兴看书画得数　者。”　ｐ－１　‘　从裱褙参与书画收藏，表明明清之际，书画市场　的繁荣与活跃。也表明当时书画收藏广泛化，已不仅　限于有文化的人群，普通人也可以涉足了。　参与书画收藏的人群，除上述所介绍的富商大　贾、官绅文人、裱褙能手外。《书画记》记载中还有医　生、和尚、道土、市民、门客等。几乎涵盖了社会各阶　层。名医程元允，溪南人，为郡名医，居吴其贞家乡　（徽州）有年。闲时喜讲究法书名画，人亦恬雅。吴　其贞曾在程家观赏朱熹《祖帐帖》及元人书。…　”释　宝觉上人，四川人，性聪悟，善书，深得古人运笔法。　住元振兄山中，乃一孤僻高僧也。手中藏有贯休《长　眉长者图》绢画一幅，气色尚佳，相貌慈善，笔法沉着　古雅，绝无时俗气。为无上神品画。凭借私交和吴其　贞的名气，宝觉允吴观赏。…｜ｐ　算是给足了面子。　吴其贞购买书画作品，有的是在道院成交的，说　明佛寺道观起着中间商的作用。如黄庭坚《颖昌湖　上唱酬诗帖》一卷，纸墨犹新，是为唐白茅纸也。计　纸四张，计字三百六十有二，其字大如钱……观其书　法，纵笔如悬针，横笔如画沙，走绕盖作流水波，结构　紧实，锋芒凛凛，如快剑斫阵，迥与平日有殊。或因酒　兴相助耶？不然，何入神臻妙至此！这件高水平的作　品，一时改变了吴以前对北宋四大家书法排序的看　法，“余向谓书法自晋唐以后，当以米元章为冠，今又　不然，此书当追配右军兰亭记，传于千古。”…　””此　书不仅水平高超，而且流传有序，“卷前有绍兴二字　玺，内府书印四字玺，有句曲外史图书。卷后有内府　书印四字玺，下有句曲外史图书。卷后副纸上（有）　元至正赵肃题跋，明永乐王洪题跋，天启陈继儒题跋。　此卷在南宫道院观于陆叔泉手。索价二百五十缗。”　因持画人急忙赶回家，价钱没有谈妥，故未成交。但　吴其贞太喜欢这件作品了，所以辗转不能忘也。时丁　巳（康熙十六年即１６７７年）六月二十一日（阳历７月　２０日）＿１］（ｐ　‘　市民收藏书画，当时也不乏其人。如崇祯十五年　七月二十Ｅｌ（公元１６４２年８月１５日），吴其贞在岩寺　大桥头方胖子家，观赏了一幅特殊风格的黄公望的　《山水图》大劈之画一幅。“气色尚佳。所画山水，尽　用秃笔，无钩亦无皴，一笔一画如写字一般。此法古　往今来未见有也。大都大痴作画无一定之见，皆随笔　而成，各有不符。是谓信手拈来，头头是道，称为画圣　诚不虚誉也。识二字日大痴，用子久一图书。”　估计这位方胖子既无身份也无背景，仅是一介平民，　不然，吴其贞不会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门客，大多不是等闲之辈，或为高门智囊，或为显　１４３　ｌ　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艺术百家２０１０年第４期总第１１５期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００ＬＳ　ＩＮ　ＡＲＴＳ　口　宦帮办，或为巨商专买，皆为办事的高手。吴其贞所　认识的汪三益，系溪南吴氏门客，手中握有很多古代　书画名作。吴多次从其手购买或观赏之，专设有“观　汪三益画册日”，足见他对汪的重视程度。吴曾在汪　添加前朝名家款，本为宋画，却添唐人；本为元画，却　添宋款，如此等等。也有本为唐画，却添宋款。前者　如题为韩混《眠犊图》的绢画，实际为李唐所　作。　】＿　”　题为许道宁《山市晴峦图》，实际是元人临　仿郭熙的伪作。　”　题为勾龙爽尧民击壤图，实际是　手观赏梁楷《右军题扇图》纸画一卷，吴镇《竹石图》　绢画一小幅，唐人廓填王右军中郎帖一卷。　…盛子　昭（懋）镜面图绢画一本计十六页　“　。与汪三益、　“好事者”凭空添加的题款。　有时，收藏家雇用　。后者如蔡　高手想象某名家风格，自己创作添加前朝名款，如宋　人伪造杨凝式《神仙起居法》一卷　吴可权一起在溪南吴文长家观赏唐宋名作十八种，其　中有米元章知府二帖，赵松雪老君图绢画一卷，胡翼　京和赵估合伙造假，在唐人画上题写赵估的名字，冒　织锦回文图绢画一卷，勾龙爽尧民击壤图纸画一卷，　颜鲁公朱巨川告一卷，王荆公（安石）心经一卷，米元　章绛县帖一纸，王蒙松陇读书图大绢画一幅，郭熙寒　林平远图大绢画一幅，赵松雪夏木垂阴图绢画一幅，　荆浩山水图大绢画一幅，李成小绢画一幅，马麟梅溪　泛棹（音兆船桨）图绢画一幅，赵仲穆士马图绢画一　幅，赵松雪公子游春图绢画一幅，元无名氏潇湘八景　图绢画册子一本计十页，李公麟（字伯时）白描罗汉　图纸画大册子一本计十页。半Ｅｔ看毕。Ｉ＿　此后，吴　从汪三益手买到十一件宋元明名作，是汪背着主人私　下交易，还是他有自己的专卖店？不得而知。这十一　件作品是：马远海亭待琴图绢画斗方一页，江贯道高　山流水图镜面一页，马远明月出海图绢画镜面一页，　朱锐雪山运粮图绢画镜面一页，崔子忠山雀捕蝶图绢　画斗方一页，马远梅花草龛图绢画斗方一页，易元吉　黑猿捉蛛图绢画镜面一页，周防洛神图绢画镜面一　页，夏圭（字禹玉）山顶楼观图绢画镜面一页，王诜　（字晋卿）水阁高卧图绢画镜面一页。对每幅画，吴　均简单记录保存情况，艺术特色，评价等。　三、作伪手段　《书画记》披露了各种作伪的－Ｔ－段。多数是宋元　以来已经采用的，也有以前未采用过的，算是新发明　吧。　１、割裂分装。　即将一幅画分割成数幅，分别装裱，分头出售，以　牟取暴利。如１６７５年五月三日（阳历６月２５日）吴　其贞在杭州翁氏家观赏宋吴炳《桂花八哥图》绢画一　方幅。气色尚佳。画一八哥栖在桂花枝上，精彩如　生，识吴炳二字。翁氏后售于人，分作二幅，一有八　哥，一无八哥，复画一鸟栖在桂花枝上，欲啄飞蜂。见　者莫知其作用也。这就是说，一幅画分割为两幅，再　补画一只八哥，观众居然看不出破绽。翁氏家人一倒　手，至少能赚一倍的利润。类似的例子，还有前面已　经提到的，冯涿州（铨）从王际之手买到《平复帖》后，　将元人题识拆下另装，单独出售，无形中又多赚一笔。　又，“陈以谓所集书画册子，多用大幅切为纨扇者，人　因号为书画刽子手。ｌ】＿　（２、添加名款。　这是书画作伪最常见的手法。原画无款者，随意　充御笔真迹。　’。　“王晋卿（诜）《西岳降灵图》大绢画一幅。丹墨　尚佳，惟山石青绿剥落，精工圆健，神尚佳。然非晋卿　画，是唐人笔也。宋徽宗题西岳降灵四字。书法端重　无平日气味。又有天水花押玉玺。”　宋徽宗身　为皇帝，王诜是驸马爷，君臣合伙造假，当时有谁能怀　疑呢。再说，二人都是书画方面的行家里手，即使有　人看出有假，因其真实价值高出唐代一般画家的作　品，也就不会有人站出来拆穿骗局了。因为书画交易　以经济利益为根本目的，真假在骨董商人眼里，也仅　仅是赚钱的筹码而已。　也有原画有款，却被人故意切去换成前朝名款　者，如原本是吴镇画的《清溪勘鹤图》，因画法中山石　作披麻皴逼似董北苑、松树逼似巨然，上面有题识被　人切去，欲指为董北苑。＿】“　当代名家有时碍于面　子，对假名款心知肚明不肯说破，但又不想违背良心，　就在题诗时暗示。如题为李赞华的《射鹿图》，本为　黄道宗画，卷后有朱德润等四人题，为人切去题识，题　作李赞华画。但作伪者粗心，“原作者黄道州三字尽　处尚剩有迹”，沈周知之，欲题出道宗，恐翻前案，故　题其诗末句云：“欲辩题痕迷纸缝。可见石田为人蕴　藉而盛名，诚不虚誉。”ｌ】Ｊ　３、临摹充真。　以临摹本冒充原作，为历代作伪者习惯的手法。　题为《陶隐居雪赋》书，实际是南唐李后主临陶隐居　者。因为书法雅正，多有颤笔，谓之金错刀。这恰是　李后主的书法风格特征。　”题为李公麟的《西园　雅集》，实际是当代人的摹本。＿１“　４、残缺补全。　原作在流传过程中，破损缺失，今人将缺失的部　分补全。若有根据，补者又有水平，不妨是一种办法。　若是想当然补画，费力不讨好，而且会伤原作。如　“王叔明所性斋纸画一大幅，画法松秀，丘壑幽深，盖　效王摩诘。为叔明妙作。识十七字曰黄鹤山樵者王　蒙为原礼画佘山之阴。气色尚佳，惜其下段中央一大　缺，今人全之。”－Ｉ¨　ｐ”　因全之的情况不明，对补全本　优劣无从判断。　５、挖镶补画。　这是前人不大用的新方法。如“梅道人源头活　水图一幅。纸盖澄心堂也。气色佳。绘高松山水，景　口　李福顺《书画记》与明清之际徽州书画交易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ＳＣＨ００Ｉ５　ＩＮ　ＡＲＴＳ　作劈斧皴，画法文秀有殊于常。题日：问渠哪得清如　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元统三年冬十月，为德翁作，梅　十字日：丙午（１３６６）正月十五日作此卷。是刻板印　成，惟“正十五”三字是墨笔写成。如此作用始见于　此。””　（ｐ６５．　刻板印刷与手绘相结合造假，透露了书画　花道人。而德翁二字是挖镶上者。此图下段水口原　纸，后人复接上纸有二三寸，亦补其画，使水口高之。　此画蛇添足作用也。四角有项墨林图书。”…　６、印加手绘。　市场新的信息，值得今人特别重视。　（责任编辑：楚小庆）　参考文献：　明代木刻版画发达，形式手法多样。精密者可以　与手绘相媲美。为书画作伪增加了新手段。这近似　于今日之仿真印刷加手绘。“郑所南《幽兰图》纸画　一［１］中国书画全书（第八册）［Ｍ］．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　２０００．　［２］清画家诗史（甲下）［Ｍ］．　卷，纸墨佳。画兰花两丛，共有数叶。左丛开一花，　［３］［明］李清．三垣笔记（１６０２—１６８３）［Ｍ］．　右丛无花。画法高简，意趣有余。信千古妙作。识一　Ｒｅｃｏｒｄ　ｏｎ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ａｎｄ　Ｈｕｉｚｈｏｕ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Ｔｒａｎｓａｃｔｉｏｎ　ｉｎ　Ｍｉｎｇ　ａｎｄ　Ｑｉ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ＬＩ　Ｆｕ—ｓｈｕｎ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Ｆｉｎｅ　Ａｒｔｓ，Ｃａｐｉｔａｌ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Ｂｅｉｊｉｎｇ　１０００３７）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ｗｕ　Ｑｉ—ｚｈｅｎ，ｓ　Ｒｅｃｏｒｄ　ｏｎ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ｉｓ　ａ　ｂｏｏｋ　ｄｅｐｉｃｔｉｎｇ　ｈｉｓ　ｏｗｎ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ｔｒａｎｓａｃｔｉｏｎ．Ｉｔ　ｒｅｃｏｒｄｓ　ｉｎ　ｄｅｔａｉｌ　ａ　ｖａｒｉｅｔｙ　ｏｆ　ｐｅｏｐｌｅ　ｈｅ　ｃｏｎｔａｃｔｓ　ｉｎ　ｔｈｅ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ｔｒａｎｓａｃｔｉｏｎ，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ｓ—　ｔｉｃｓ　ａｎｄ　ｃｏｎｓｅｒｖａｔｉｏｎ　ｃｏｎｄｉ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ｗｏｒｋｓ，ｏｃｃａｓｉｏｎａｌｌｙ　ｍｅｎｔｉｏｎｉｎｇ　ｆｏｒｇｅｒｙ　ａｎｄ　ｆｏｒｇｉｎｇ　ｍｅｔｈ—　ｏｄｓ．Ｉｔ　ｉｓ　ｃｏｎｃｉｓｅ　ａｎｄ　ｒｅｌｅｖａｎｔ　ｗｉｔｈ　ａ　ｗｉｄｅ　ｒａｎｇｅ　ｏｆ　ｔｏｐｉｃｓ，ｐｒｏｖｉｄｉｎｇ　ｐｒｅｃｉｏｕｓ　ｆｉｒｓｔ—ｈａｎｄ　ｍａｔｅｒｉａｌ　ｆｏｒ　ｃｏｎｔｅｍｐｏｒａｒｙ　ｓｃｈｏｌａｒｓ　ｔｏ　ｓｔｕｄｙ　Ｈｕｉｚｈｏｕ　ａｎｄ　ｅｖｅｎ　Ｓｏｕｔｈ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ｍａｒｋｅｔ　ｉｎ　Ｍｉｎｇ　ａｎｄ　Ｑｉ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Ａｓ　ｆｏｒ　ｔｈｅ　ｃａｌ—　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ｗｏｒｋｓ　ｍｅｎｔｉｏｎｅｄ　ｉｎ　ｔｈｅ　ｂｏｏｋ，ｓｏｍｅ　ｈａｓ　ｂｅｅｎ　ｋｅｐｔ　ｔｉｌｌ　ｎｏｗ，ａｎｄ　ｓｏｍｅ　ｈａｓ　ｂｅｅｎ　ｌｏｓｔ，ｗｈｉｃｈ　ｃａｎ　ｂｅ　ｋｎｏｗｎ　ａ　ｌｉｔｔｌｅ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ｂｏｏｋ．Ｔｈｅ　ｐｅｏｐｌｅ　ｄｅｐｉｃｔｅｄ　ｉｎ　ｔｈｅ　ｂｏｏｋ　ｗｈｏ　ａｒｅ　ｉｎｖｏｌｖｅｄ　ｉｎ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ｈａｖｅ　ｒａｔｈｅｒ　ｃｏｍｐｌｅｘ　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ｂａｃｋｇｒｏｕｎｄ，ｉｎｃｌｕｄｉｎｇ　ｇｏｖｅｒｎｍｅｎｔ　ｏｆｉｃｉａｌｓ，ｗｅａｌｔｆｈｙ　ｂｕｓｉｎｅｓｓｍｅｎ，ａｎｔｉｑｕｅ　ｅｘｐｅｌｓ，ａｒｉｓｔｏｃｒａｔ　ｈａｎｇｅｒｓ—ｏｎ，ｍｏｕｎｔｉｎｇ　ｍａｓｔｅｒｓ，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ｍａｓｔｅｒｓ，ａｎｄ　ｏｒｄｉｎａｒｙ　ｃｉｔｙ—ｄｗｅｌｌｅｒｓ．Ｔｈｅｉｒ　ｔｒａｎｓａｃｔｉｏｎ　ｍｅｔｈｏｄｓ　ａｒｅ　ｖａｒｉｏｕｓ，ｓｕｃｈ　ａｓ　ｃａｓｈ　ｐｕｒｃｈａｓｅ，ｂａｒｔｅｒｉｎｇ，ｄｉｒｅｃｔ　ｐｕｒｃｈａｓｅ，ｉｎｄｉｒｅｃｔ　ｐｕｒｃｈａｓｅ，ｄｏｎ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ｃｏｍｍｉｓ—　ｓｉｏｎｅｄ　ｐｕｒｃｈａｓｅ．Ｔｈｅ　ｔｒａｎｓａｃｔｉｏｎ　ｐｌａｃｅｓ　ａｒｅ　ｅｖｅｎ　ｍｏｒｅ　ｆｌｅｘｉｂｌｅ，ｉｎｃｌｕｄｉｎｇ　ｆｉｘｅｄ　ｍａｒｋｅｔｓ，Ｂｕｄｄｈｉｓｔ　ａｎｄ　Ｔａｏｉｓｔ　ｔｅｎ—　ｐｉｅｓ，ｇｏｖｅｒｎｍｅｎｔ　ｏｆｆｉｃｅｓ，ｐｒｉｖａｔｅ　ｈｏｕｓｅｓ，ｍｏｕｎｔｉｎｇ　ｒｏｏｍｓ，ｓｔｒｅｅｔ　ｍａｒｋｅｔｓ，ｓｈｉｐ　ｃａｂｉｎｓ　ａｎｄ　ｂｒｉｄｇｅ　ｍａｒｋｅｔｓ．Ｆｏｒｇｉｎｇ　ｍｅｔｈｏｄｓ　ａｒｅ　ｍｏｒｅ　ｄｉｖｅｒｓｅ．Ｂｅｓｉｄｅｓ　ｔｈｅ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ｍｅｔｈｏｄｓ　ｏｆ　ｄｉｖｉｓｉｏｎ，ｎａｍｅ　ａｄｄｉｔｉｏｎ，ｄｕｐｌｉｃ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ｍｉｓｐｌａｃｅｍｅｎｔ　ｗｈｉｃｈ　ａｒｅ　ｏｆｔｅｎ　ｕｓｅｄ　ｓｉｎｃｅ　Ｓｏｎｇ　ａｎｄ　Ｙｕａｎ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ｔｈｅｒｅ　ａｐｐｅａｒ　ｓｏｍｅ　ｎｅｗ　ｍｅｔｈｏｄｓ，ｓｕｃｈ　ａｓ　ｉｎｓｅｒ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ｃｏｍｂｉｎａ—　ｔｉｏｎ　ｏｆ　ｂｌｏｃｋ　ｐｒｉｎｔｉｎｇ　ａｎｄ　ｈ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Ｉｔ　ｓｈｏｗｓ　ｔｈａｔ　ｃａｌｌｉｇｒａｐｈｙ　ａｎｄ　ｐａｉｎｔｉｎｇ　ｔ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